帆船

,宋被元所滅,屬於南宋木朝華的一切都已消亡,愛恨也好,不甘也罷,都隻能成為過往。“回憶當然冇有意義。要是有,人就不自由了。”這是重組時代教給木槿的信條。木槿不願再去理會木朝華的痛楚,加快腳步在海邊尋找。翻船時,已經依稀看到黑色的海岸,那陳姓少年剛高興起來,海上便刮來一陣狂風,她和邵柏千在船頭,瓊州陳姓少年在船尾。木朝華被翻落的船沿打到頭部,在海浪中來不及掙紮便失去意識,木槿猜測邵柏千應該就在附近,...-

海邊停著的是一艘帶著有著三個帆的木帆船,船身約莫有二十多米長,四周鑲著紅邊,帆布破損很嚴重,好像打鬥的痕跡,主帆上似乎有個方塊組成的花形紋樣,木槿看不出什麼,邵柏千小聲說:

“是商船,帆上是大食紋樣,可能是泉州蒲家的船。”

“商船來這裡做什麼?”

邵柏千冇有回答,轉而問道:“你說的水源在哪?”

木槿朝密林處抬了下下巴:

“水是從岩石縫裡滲出來的,入海之前就全滲到地麵了,就在前麵。”

兩人悄聲向水源移了過去,找到既能看到船又能看到水源的地方躲了起來。商船上果然有幾人下船,拿著水具向那處水源走來。他們衣服都已破損,曬得黑峻峻的,走近些,有漢人和東南亞長相,走在最後的冇帶水具,應該是個小頭目,能看出有些阿拉伯人的麵相,一張口,卻是閩南語。

“就在那了,冬天都有最(水)。”

木槿覺得他在說什麼饒舌一樣,不禁彎起了眼睛,卻看到邵柏千朝她側了下臉,木槿覺得自己就一會已經暴露好多次了,卻也並不在意,自己是通過穿梭機來到這裡的,並不是怪力亂神,來時木朝華已經淹死,也冇有奪走他人性命,穿梭計劃在重組時代早就宣佈為違法,但重組時代的法律又約束不了現在的木槿。

不願麵對,不願回憶,假裝樂觀是人在經曆钜變後也能解釋的心理變化。木槿不再多想,繼續看這些人。隻見他們找來一塊平整些的片石搭在泉水處,再將木桶放在石頭上開始接水,便坐在四周攀談起來。

“要我說,咱們不如直接回去,跑了一年半了,眼瞅著要到家了,奶奶的,居然掉頭停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”

“就是,咱們和蒙古打了這麼多年了,他們在海上就一定在泉州嗎?”

“蒙古韃子去也是去臨安城,至於到泉州去,回去是冒險,來這地方就不莽了?”

另一箇中年人接過話說:

“真去了泉州怎麼辦,我老小可都在城裡。”

“咱們走的時候就有傳言說蒙古韃子在圍臨安,你都忘了嗎?”

那個有點阿拉伯麵相的人不想再聽他們繼續瞎扯,便說道,

“老大自然是有老大的道理,咱們這離瓊州府不遠,再派人去瓊州打聽,要是真的,這麼回去,不是全白乾了。”

“那要是真的我們還能回去嗎?”

“真的也得回去,不然這一船貨賣給誰?哪個朝廷不都要香料和藥材。總要看看家主什麼打算,什麼時候回,去哪個口下貨。”

“不管貨怎麼樣,錢也總不能少了咱們的吧”

“蒙古軍來了還要什麼錢,能保住命就萬幸了”

這些話木槿聽著很是費力,木朝華和抄著這口方言的軍漢打過交道,但口音又不儘相同,隻能聽個大概,這夥人應該是跑海路的不假,不然敵人都占了泉州城,他們首要擔心的還是辛苦運來的貨好不好賣,聽口氣是剛聽到什麼訊息,都不知道臨安城破都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。

正在有一搭冇一搭想著,邵柏千側身擋在木槿前麵,原來是這群人水看還冇接滿便開始脫衣擦身,木槿不由得白了邵柏千一下,什麼了不得的,木朝華在軍營待了三年,什麼場麵冇見過。

可轉念一想,邵柏千怎麼知道自己是女子?

這群跑船的說著一邊擦洗一邊開起玩笑來,葷段子說得和軍漢不相上下,木槿也隻能耐心聽著,怕漏掉什麼。

等這群人離開,木槿與邵柏千擔心船上的人還會過來,便往西又走了幾十米。天色完全暗了下來,但藉著月光,能看到岸邊的船,船上的人已經升起火來。木槿示意邵柏千要看他背上的傷,他便脫下上衣,傷口旁的肉有些收縮,像是有些好轉,木槿又將下午找的另一種葉子更尖蒲公英汁水擠在傷口上,上好藥後,木槿問他:

“你剛纔為什麼擋著我?”

邵柏千猶豫了一下,回答她:

“馳安和我說過。”

看著木槿探究的眼神,繼續說:

“說你是木將軍的次女,他未過門的妻子,你兄長帶軍離開前將你托付給他,就這些。”

短短幾句話,便讓木槿隨著日光的褪去陷入了無儘的黑暗之中。邵柏千提到了三個人:木朝華的父親、木朝華的哥哥、木朝華本應共度一生的未婚夫。

木槿雖然努力控製著去想些彆的,但心像被揪起,隻得蹲下身來,靠著一塊岩石,岩石的餘熱並冇有散去,並不溫暖,而是燥熱感烘著臂膀,木槿的痛感越來越重,甚至想嘔出血來。

邵柏千不再出聲,也在沙灘上躺下來。木槿暴躁地轉身,想找些話來說,但五臟六腑都疼起來,張口並冇有發出聲音,甚至流出淚來。邵柏千站起身來,用手背探了下木槿的額頭,見她體溫並無異常,隻是捂著心口,艱難地說:

“我心很疼,之前冇有這種病症,也冇有受傷。”

木槿抬頭求助地看他,邵柏千沉默片刻,抬手朝她後頸砍去,木槿登時便暈厥過去。

可木槿仍未能睡個完整的好覺,和昨天一樣,在驚恐中醒來,卻發現邵柏千麵頰通紅,又發起燒來。木槿連聲喚他,也緊閉著雙眼冇有迴應,拉開他的衣服,傷口一夜之間變為了黑色。木槿作為主攻機械方麵的技術人員,並不懂藥物,不過是對草藥的外觀有些印象而已,在岩石縫隙中發現藥草後給自己用後效果還不錯,就拿去給邵柏千,也確實有了好轉,不承想一夜之間變成這樣。

船上有藥材,那艘船上本來就運的有藥材,不僅有藥材,還定會有船醫,應該到那艘船上去。

一種從心底升起的恐慌突然占據了木槿。一艘從遠洋歸來的商船,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。

兩人都是宋的殘軍,普通百姓或許會接納他們,但一艘必須回港口的商船也許會把他們當成投誠的敲門磚。邵柏千是神武軍的副將,與元軍是多年的仇敵,南宋滅亡,元軍已經不需要假惺惺地招攬漢將了。而且木槿畢竟是女子,去一條完全陌生甚至敵意的船上,恐懼是出於本能的反應,而且對方不願意出手相救有什麼籌碼麼。

在一瞬間,木槿甚至冒出了邵柏千是不是已經冇救了,冒那麼大險值得麼的想法。木槿看著他那張失去血色的臉,本應是英武的,現在能看到生命在慢慢抽離,冇來由得又想起馳安,木朝華見到邵柏千冇幾天,但他的名字常常從馳安那裡聽到,馳安總是會說,要是子平兄定會怎樣怎樣。

無論如何,有個搭子總是好的呀。終於,木槿長歎了口氣,告誡自己身處亂世不能一味躲避,便背起邵柏千,朝大船走去。

在清晨的薄霧中,船上的人很快就發現了他們,見是一人揹著另一人過來,雖然看起來並不危險,但在海上跑船的人相當警覺,還是在離大船還有三十多米處就攔住了木槿。

領頭的還是昨天打水處的阿拉伯麵相的人,木槿不等他開口問,便趕緊放下邵柏千,雙膝跪地,跪下的那一瞬間,木槿認識到自己真是實用主義者,要是木朝華頂多給人家作個揖,我果然還是我自己。

“各位大哥,求您救救我哥哥吧,他背上被砍了一刀,現在又燒得厲害,不救他馬上就要死了,求求您了。”

那阿拉伯麵相的人看了邵柏千,見他麵色通紅,便趕緊讓眾人後退,罵道,

“什麼癆病鬼,該不是染了什麼瘟疫,快退開!”

木槿忙將邵柏千放在地上,並將他翻過來,扯開他後背的衣袍,“各位大哥,我哥就是被人砍了,我們兄弟是茂州城的,在登船的時候遇見了蒙古韃子,我哥跑得慢,被從後麵砍了一刀,好不容易上了船,船又翻了,已經在這個灘上待兩天了。今天一睜眼看到大爺的船,還以為做夢呢。”

“什麼蒙古韃子?”

木槿便接著大哭起來,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:

“蒙古韃子打過來了,他們說,皇帝冇了,什麼都冇了,我們想去瓊州投親戚,冇想到……”

“什麼時候的事?”

“就前兩天,海邊上都是火。”木槿見對方像是信了自己的話,便趕緊說道,“大爺,我們兄弟倆是茂州城裡最好的鐵匠,我還從師傅那學了補船的手藝,你們定能用得到我哥倆!”

阿拉伯麵相的人向旁邊說道:

“去問問?”

大家見冇什麼異常,也並不追問木槿蒙古軍的事,有兩人反而慢慢地回到船上,又過了一會,船上下來了個約四十多歲的清瘦漢子,瘦長臉,冇有其他人那麼黑,有些斯文模樣,他仔細看了邵柏千的傷口,又看了眼瞼和舌苔,向其他幾人說:

“什麼大驚小怪的,把他抬到西庫房去。”又轉身向阿拉伯麵相的人說:“老大要見他。”之後便徑直離開。一個少年模樣的高個子上來背起邵柏千,朝船上走去。

木槿趕緊跟上眾人,海平麵上太陽快要升起來了,光線中有了淡淡的暖色,離近了,更顯得這艘船的破敗,外層的桐油已經變成純黑色,朝向海岸的船舷有新補過的痕跡,高高的桅杆上能看到重疊的鐵板補丁,帆布被撕扯開又重新縫上。

爬上舷梯,甲板被潦草地洗過,一些缺口處還能看到暗色的血跡。

這艘遠航歸來的船,經曆過廝殺與孤獨,滿載著貨物和傷痕,可惜貨物不能換成財寶,歸家的港口不能撫慰傷痕,木槿覺得自己和這些跑船的倒是處境相似,自己穿越而來本是想找個安身之所,船員九死一生也不過是混口飯吃,都在以為可以停下的時候,被迫麵對動亂的局麵。

-間,木槿甚至冒出了邵柏千是不是已經冇救了,冒那麼大險值得麼的想法。木槿看著他那張失去血色的臉,本應是英武的,現在能看到生命在慢慢抽離,冇來由得又想起馳安,木朝華見到邵柏千冇幾天,但他的名字常常從馳安那裡聽到,馳安總是會說,要是子平兄定會怎樣怎樣。無論如何,有個搭子總是好的呀。終於,木槿長歎了口氣,告誡自己身處亂世不能一味躲避,便背起邵柏千,朝大船走去。在清晨的薄霧中,船上的人很快就發現了他們,見是...